2014年8月15日 星期五

閱讀-人文/諸相非相,畫禪一如











《諸相非相──畫禪(二)》書影。

圖/藝術家出版提供

禪修行,直指人心,自性自悟,原不待後天知識之堆疊,也所以六祖以一介不識字之樵夫,竟接宗門衣缽,舉定慧不二,而開南禪一脈。

但談禪修行,亦非只幽棲林居而獨省,更須深入江湖以鍛鍊。而此鍛鍊,原及於諸事。在此,何只須叢林之機鋒啐啄,亦當觀照於世間之日常作務、文化藝術。


說文化藝術,禪以其活潑出入,於諸宗乃至諸教中可謂與藝術最為相契,禪藝術之於禪修行的關聯乃特深。而其中蔚然成脈者,則有禪詩、禪畫、茶道、花道、禪庭園、俳句等。其中,於藝術、於文化、於修行,禪畫則多有可觀者。


然而,談禪畫,自來就有誤區。


誤區之一,在禪。


禪為「劍刃上事」,正所謂「習禪,如劍刃上行,冰稜上走,稍一放浪,即喪身失命」。但世間談禪,卻率多以放浪為務:「以禪為學」、「以禪為美」、「以禪為趣」。由此,乃不能識得禪畫中所舉,獨坐大雄、超佛越祖、卷舒一如、無修無整、萬法本閑等禪家之生命風光。甚且還因此以紫奪朱,以世間軟暖詩情為禪。


誤區之二,在畫。


禪畫多以祖師風光或禪門諸事入畫,但寫此主題並不就是禪畫。畫,原有其形式要件,無此,所寫內容則無以動人。而禪畫之筆墨形式原基於禪家之生命觀照,它無法為法、簡約獨露、遊戲躍動,而一切接離於作意。無此特質,就難顯宗門之風光。


正因如此,在《畫禪》一書以畫作接諸修行,以修行契入畫作後,續篇的《諸相非相──畫禪(二)》,我又總體拈提了禪畫筆墨的六個特徵及內容的八個面相,以為學人勘驗之本,使有心人不致陷於錯誤之見而不自知。


坦白說,禪畫並不似禪詩般,能較全面地映現宗門從知見、行持、開悟、勘驗乃至應機接引的諸般風光,但因非全面,各有所偏,卻正好作為比較。尤其在中日之間,禪畫更就直接地映現兩國禪風乃至文化的差異。


日本禪畫不僅自成類別,蔚然成宗,且多禪僧畫家。在此,禪與畫一事,藝術與修行不二,舉畫禪一如,日本原有它明顯的傳統。也所以,白隱慧鶴、仙崖義梵此禪門之宗匠,亦以畫名。


中國則不然,不僅禪畫不自成類別,甚且美術史之立禪畫一節,其名其思亦源自日本。而也正因不自成脈,地位隱微,禪畫之被誤讀乃大。也所以,八大、漸江雖長期或自來即為禪僧,但論者談其人其畫,卻總囿於他們年輕時皇室宗冑的世間身分,盡多附會之辭。


而所以如此,正因宋後中國禪風不振,儒家重登主流,歷史詮釋固常以儒者觀點,美學作為則託諸文人,在此,「外儒內道」。禪雖為最具中國特質之佛門宗派,其於文化之影響固深,於生命之拈提固徹,但作用卻往往是滲入式的。檯面上,對禪畫乃多所誤讀。


相對的,日本禪雖襲自宋禪,千年以降,不僅法系儼然﹐也本土化成為日本文化之重要基底,而日本美學尤受禪之影響。歷史中的中國重要禪畫固多東流日本,日本自己自雪舟等楊以降,踐行畫禪一如,早成文化顯眼之一支。


於是,比較中日禪畫,乃既可明中日禪風之不同,亦可見禪文化角色在兩國之異,甚而由此看到宋後禪風不振對中國歷史氣象之影響,以及禪做為日本文化基底對生命的作用。


當然,這不同的修行宗風、文化角色、歷史影響與生命作用何只出現在禪畫,更聚焦於其源頭--禪畫家身上。於是,在禪畫之筆墨、內容後,更得論及活生生的禪畫家生命,就此,在《諸相非相──畫禪(二)》中,我則各以五篇書寫了中日的禪畫家,他們分別是中國的梁楷、牧谿、馬遠夏圭、八大、漸江,日本的雪舟、白隱、仙崖、良寬與宮本武藏。


而其中有意思的是:中國的禪畫家,除梁楷為中日所共同推崇外,牧谿則於中國被忽略,卻在日本成為禪畫之祖,八大、漸江在中國被嚴重誤讀,馬遠夏圭則被日人依其需要過度詮釋。相對的,日本的五位,除宮本武藏外,皆為禪僧,而宮本武藏除示畫禪一事外,更以劍禪不二震爍古今。單這些人物自身的生命情性與在文化、美學中所獲之評價,就是饒富趣味且可開啟諸多觀照的議題。


禪常舉「但說子眼正,不貴子行履」,標舉修行的關鍵在知見,而何只修行,凡事知見不明,則愈行愈遠。這知見,貫穿於《畫禪》二書中。也以此,前篇出版的這幾年,兩岸就有許多朋友反映,談禪畫,肆意放言者已遠較前為少。至於《諸相非相》,則因於畫之著墨更前一步,或另可觸發於文化之觀照、筆墨之創造者。而有緣人兩者合觀,於畫、於禪、於生命,也就將另有一番風光。


《諸相非相──畫禪(二)》書影。 / 圖/藝術家出版提供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