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5月30日 星期五

散文書評/有字/志一同哉?


推薦書:梅森‧柯瑞散文《創作者的日常生活》(聯經出版)











《創作者的日常生活》書影。

圖/聯經提供

小惡癖、日常慣習、咬指甲或齧齒類小動物般終結一根又一根鉛筆上橡皮擦,一字排開是一張又一張填滿的功課表與起居注,《創作者的日常生活》中收羅百來位藝術家之日常作息與習癖,如作者所云,是書談的是「創作活動的背景,而非其產品。內容是製造,而非意義」,亦即期待讀者由其中追索靈感創發的根源,解碼拋擲時間好對賭成品質量的投注祕訣。

書名是《創作者的日常生活》,但什麼是「日常」?所有名之為「日常」那關於生活的流動膠卷若被停格逐一放大檢視,再日常也不免透露幾分不尋常:席勒的工作室抽屜裡塞滿爛蘋果,「只有在腐朽的氣味中才能工作」,席特威開筆前傳說須躺躺棺材鎮定心神,要找馬克吐溫必須先吹喇叭,派翠西亞·海史密斯愛蝸牛成癡練就以乳房挾帶蝸牛闖海關之絕技……種種奇技異行,窺私探祕,「創作者的日常生活」隱藏副標彷彿是「創作者的非常生活」,則本書的解讀方式,反而在於不解讀,我們僅能由此驗證,偉大心靈於生活上的落實與作品中的體現不是那樣理所當然的轉化,創作實踐與生活未必呈正相關,這樣說來發現日常生活中微微騷動的蛛絲馬跡與蹊蹺處,那可不正是所有創作者創造的初始?過去我們從作品認識創作者,《創作者的日常生活》則使創作者成為作品,從這方面而言,本書倒實現了藝術家存在的終極使命。


有志一同,這是一本立志之書(「他這樣都可以,那我也能……」),也是一本勵志之書(「他就是因為這樣才可以,那我也能……」)。它不打高空,不從天才論,少見創作者經九死磨難或天啟靈光始寫下第一個字,其摘錄及描述創作者生活的方式總從我們也活在其中的社會時間(鐘錶時間;上下班的社會時間;育兒家管與朋友交的家庭時間)出發,堪稱無縫接軌(當大部分創作者說「我每天八點半起床」、「我下午一點開始工作」……),其實省略了一大段關於時代與各自背景的考究(19世紀的「八點起床」和21世紀的八點、煤氣燈閃爍與亮著省電燈泡的深夜、莊園裡大家族與城市裡一個人的隔間小套房如何對位?),那樣的時間差促使本書貼近我們,但那也便意味,抽離了他們,淡化了每位創作者背景的特殊性與時代的其來有自──例如同是戒除熬夜,村上春樹是因為堅持「身體的強健和藝術的敏感一樣重要」,傑克森·波拉克則是「我們非得這樣不可,不然會失去鄰居的敬重」:一樣要來點「提神的」,詹姆斯·法雷爾吸食安非他命是衝著「江郎才盡」的耳語力圖再起,奧登使用苯丙胺則是「維持每天精力」──最好的讀者會因為理解文學史或作家個人傳略而由此書獲得驗證及共鳴,而一無所知的讀者也不會一無所獲,反而能收立/勵志之效。則閱讀本書至少保底,利(或是「勵」)大於弊,不致血本無歸,就實用性而言,立/勵志可能比有共鳴更美好,後者讓人傷懷,前者督促我們前進。


我想創作者的書架上都該放著這本書。縱然擁有了它,似乎啥都瞭了,實則什麼都沒有。但《創作者的日常生活》不該是一面鏡子,裡頭做什麼,外面跟著動,它適合當手電筒,外行以為自己找到門道,內行歡喜看別人熱鬧。粉絲照出偶像蹤跡,那些創造的心靈於光中找到安慰,也發現標竿。過去我們以為那是冠冕,如今感受上頭的刺棘,以前只覺得光亮,如今明白其熱。


《創作者的日常生活》書影。 / 圖/聯經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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