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1日 星期五

那一年,追媽祖

【作者/賴昭吟】












製梅阿嬤從凌晨開始就守候在路口,等待媽祖鑾轎經過。她每年都會在這邊等媽祖經過,數十年如一日。


報馬之必要

裊裊焚香的耳朵

聽!

敲鑼打鼓

前導的來到


旌旗之必要

炯炯有神的眼光

看!

旋轉天地

崇高的形象


行腳之必要

聲聲許願的虔誠

停!三跪九叩

膜拜虔誠的想望














廟宇前方搭起閃亮的舞台,和千里眼將軍等神偶形成「民」「俗」強烈的對比。


存在之必要

媽祖之所以為媽祖

是因為婆婆媽媽

是因為士農工商

是因為凡夫俗子

是因為她眼下

一個



中心的信仰


多年前,當大甲媽祖還是大甲媽祖,當八天七夜還未為宗教盛事,因為兩個學分的威脅,大二的我們跟著他的腳步,頂著烈日當頭,一步一腳印的從雲林隨香到新港。


我永遠記得隔天是期中考,考試的內容是200頁的《中國文學史》。實在後悔透了我為甚麼要修這兩個學分。早起不說,累得半死不說,重點是,我的文學史怎麼辦啊!


但硬著頭皮還是得去。


一下專車,四周荒涼的景象讓我困惑。不是說大甲媽祖在的地方就會鬧熱滾滾嗎?怎麼連個人影,連一點煙硝味的鞭炮也聞不到!突然我聽到一聲:


「走!往前走對了。」


喔!那個讓我憎恨的主角出現了。可惡的林茂賢老師。竟然還叫我往前走,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抱著心不甘情不願的心情,只好,走!


沿途,走,沒人!再走,還是沒人!就這樣步行了快3公里,終於身旁同學聽到了,興奮地大叫,耶!我聽到鞭炮聲了,快跑,我找到媽祖了。找到媽祖,你以為媽祖是你朋友啊!


是的,那一天開始,媽祖變成了我的朋友,也變成了大家的朋友。沿途,我看到許多媽祖的朋友,無私地分享他們自製的餐點,第一次覺得自己為什麼要帶那麼「小」的背包參加這次的「遠足」活動,因為就算我的背包露出滿滿的食物,直到拉鍊已經關不上了,路旁的她/他,還不不斷的往我手中塞食物。


「年輕人,體力好,多走一點路,多吃一點才會長啊!吃了媽祖才會保佑你的。」


衝著這句話,為了我明天200頁的文學史,怎麼樣我也要把食物塞進去!希望媽祖保佑,晚上讓我夢見考題啊!


這時候,突然從樹下冒出一個老婆婆,身後的輪椅上坐著一個看起來病得很重的阿伯,他們像是等了一個世紀了這麼久;瘦弱的兩條身影,與我們成群結伴的笑聲有著嚴重的反差。阿婆手上拿著熱騰騰的紅龜,看我和同學走過,連忙叫住我說:


「查某囝仔,阿婆這個紅龜給你,剛剛媽祖經過的時候,我有拜過了。」


啊!我,我,我想到我的手上和背包,已經有了兩個便當,兩個飯糰,三個麵包,一瓶寶健,一瓶礦泉水,一瓶津津蘆筍汁,還有許多水果袋和蜜餞包,我實在不想再拿阿婆的紅龜粿了,更何況,我從小就對糕粿類絕緣。


「阿婆,我已經有很多食物了,你留著給下面趕路的人」


誰知道阿婆竟然抽抽咽咽哭了起來:


「剛剛路過的人也不拿我的粿,你們也不拿我的粿,是不是嫌我的物件不好呷,恁後壁就無人了,我有答應媽奏婆,要把粿跟大家結緣,這樣我兜老仔的病才會好,恁都沒有人要鬥相工。」


我默默地低下頭,眼淚也不爭氣的流下來,然後努力的把背包騰出空位,跟阿婆說:


「阿婆,你把所有的粿都給我,我幫你給我同學吃,粿都分完吃完了,阿伯的病也就好了是不是,媽祖婆有答應你的。」


我不知道我拿了將近10個紅龜粿要分給誰,我只知道在那個當下,拿走所有的紅龜粿,阿伯的病就會好起來。阿婆認真地把所有的粿塞到我包包,不斷的點頭跟我道謝:


「謝謝你啊!查某囝仔,有你鬥相工,阮老仔的病一定會好。」


就在阿婆不斷地道謝聲中,我們一行人,繼續驅著腳步,賣力的往砲聲隆隆的地方前進,我們知道,在前方的不只是我們的學分,還有許多許多人的精神寄託,包括已經改變想法的,我。


晚上八點,挺著累得半死的身軀,終於回到可愛的學校;距離文學史考試時間還有12個小時,可我一個字也沒念進去。腦中盤旋不去的是今天早上阿婆的眼神,還有路上許多信眾,站著的、跪著的、趴著的、抱著的、被摟著的,他們堅定的信念似乎只懷抱著一種虔誠的想望,這種祈求的希望,都在追尋媽祖身影的過程中找到寄託。說也奇怪,那一年期中考的文學史成績,竟是有史以來最高分。或許,在冥冥中,真的是媽祖在保佑。


大二之後的每一年,無論工作多繁重,天氣多惡劣,我總會想盡辦法陪媽祖的鑾轎一程,讓我年年不間斷追尋的,不是相信媽祖神奇的力量可以幫我致富或登科,而是藉由媽祖的感應,救贖人世間苦難的生命。那種來自神祕的能量,更能激發自己向上的企圖心。二十幾年來,我看見媽祖,以一個傾聽者的姿態,無論士農工商,無論疾病殘缺,在每個信仰者人生的道路上,盡責地扮演著朋友的角色。


一路,唯有走過,方能懂得感激。


(作者為亞洲大學通識中心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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