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城市,重要到你非去不可,但去了未必留下多深刻的情感,像越南的胡志明市和河內。但有的彷彿不去也可以的城市,卻可能成為你日後魂牽夢縈的地方,例如越南的順化。
我第一次到順化,只待了兩天一夜,上午看了阮朝王宮、天姥寺、明命陵等等,下午坐小船順香江而下到郊外的阮朝帝王廟,傍晚到仿皇宮餐館吃宮廷料理,雖然都是很制式的觀光行程,但我卻被某些神祕的東西所打動,就像一見鍾情,我迷上了順化一些我還未真正發現與理解的事物,回到台北後,我常常會想起順化,心口上就湧起溫柔的感受,為什麼?順化牽動了我靈魂深處的什麼,於是,我再度前往順化,這個位於越南中部,除非坐飛機,否則車程至少都要十幾二十小時的地方。
順化保存舊朝故都的氣氛,我被順化吸引的就是這裡緩慢的、柔軟的、閑靜的夢時光之感,聯合國登記為世界文化遺產的阮朝王宮像前人遺落的舊珠寶盒,靜靜躺在褪色絲帶般的香江旁,而香江仍像一條古老的牧歌般在城市的心靈中慢慢吟唱,保有柔媚的姿態,人們總喜歡稱流經城市的河流為母親之河,但卻不肯好好對待撫慰人心的母親。
我喜歡順化的食物,如同阮朝王宮中的太和殿、午門是模擬北京紫禁城的縮小微物,食物也以縮小版的樣貌出現,十九世紀的順化有著繁華的宮廷生活,阮朝若用閩南語來念就如同我朝,彷彿古代到安南的閩南人被問起「你姓什麼」而答說我是阮,在既順且化的所在安身立命過日子,再躍升為皇民,但吃的食物仍帶著對故土的懷念。
順化的宮廷料理模擬清朝宮廷料理的縮小版,穿上清代龍袍鳳裳假扮皇帝的食客,吃著如北京御膳房端出雕刻成花蟲鳥魚的料理,有的是孔雀開屏的蔬果,有的是鳳凰于飛的雞肉,有的像魚戲溪流的魚片,這些滿清皇帝看食而非吃食的微風景,北京版都做得比較大,反而顯得粗,但順化版卻像小玩意般精巧,產生小娃娃式的童趣,可以想像當年阮朝身材較小的皇親國戚吃著大清料理,皇帝宴有十幾道,都小小的,下肚不費力,就當扮家家酒,其中我最欣賞的是用河粉巧手作成的白蝴蝶,真是美。
順化還流行陰府宴,這是民間料理的豪華大餐。順化人認為美好的天堂中人不會飢餓,反而陰曹地府中的閻羅王吃得好。
陰府宴是老百姓的美食,原本隨手可得的食材,如十幾種野菜拼成的沙拉(讓我想到了法國的米其林料理),還有當年蘇東坡流放海南時大力稱讚的野菜羹。此外,還吃到了早期農家磨米後剩餘的米麩蒸出來的如燒賣、燕丸、燕餃等小點心,都是手工細做的慢食,陰府中時間可能很悠長。
順化是個歷史時間沉澱的地方,舊市街中保存了許多古老的建築,食物不管是皇帝宴或陰府宴都有古意,這個城市像惡夢般隱藏在越南不幸的戰火中,如今雖從夢中醒來,卻仍在半睡半醒之間,而皇帝宴和陰府宴像順化的靈魂食物,喚醒了城市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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